七十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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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小小的孩子，他低垂着头,没人能看清他此刻脸上的神色。
尽管医师阻挠,警告他，他也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。
他在那红衣女子面前跪下。
他看见了他面前这逶迤拖地的红色裙摆。
那般艳丽的红纱拖在地上,似是在淌在地上的鲜血。
他记得那日地上的血,那血便是这般的颜色。
他也记得那日刑架上的火,那火和这人身上的红衣渐渐融合了，渐渐成为了一体，都是在不断燃烧着，不断摧毁着。
他朝她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。
“我本是该死之人,如今教主不计前嫌留我一命,教主便是我的再生父母。”
“从今往后再无‘江玉’，请教主赐我一名。”
他恭敬将额头贴在她脚边的地面，模样是说不出来的的温顺和诚恳。
“我必将效忠于教主,唯教主是尊。”
前来看热闹的一众长老都愣住了。
林小鱼看着面前这个孩子，亦是心中微微一动。
他那样的瘦小。
如今仅仅是跪在这里，方才那几步动作,便让他疼得额间泛出些冷汗。他唇色惨白,方才说话的时候,声音带了些颤抖。
许是骨头碎裂的疼痛,让他语气间带了些颤抖,又许是他心中的恨，或者是恐惧，让他忍不住在面对她的时候,微微颤抖。
但不管是什么，她忽然对这个瘦小得和小猫一样的孩子，心中产生了几分怜意。
林小鱼喜欢小动物，他这般小小的一团，跪在她脚边，就和路边可怜兮兮的小动物没有什么区别。
林小鱼轻轻弯腰，她掌间带了几分力气，让他站了起来。
而那个孩子只觉得自己身上被一股无姓的力道拖着，他不得不站了起来，身上那些痛苦也因有了扶衬而微微缓解。
林小鱼看着他，目光间带了几分柔和。
“你母亲...喜欢穿雪色的衣裳....”
众人皆知教主伽若和圣女伽月是一同长大、两人情同姐妹，是伽若将伽月亲手推向圣坛，将她从一个无名的暗卫塑造成万人敬仰的魔教圣女。
但是她却背叛了她。
伽月的背叛，对她不可谓打击不大。
两人从小一起长大，在暗营之时，一人喜欢穿红衣，一人喜欢白衣，伽若觉得红衣沾染也不显色，而伽月却偏偏要穿这一身洁白无暇的雪色，似是和这肮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。
伽月与她如手足，她的死，对于教主伽若而言，就仿佛断了自己的手足。
她亲手将伽月送上圣台，也是她亲手将她送上刑架。
“你便叫...‘雪衣’吧。”
雪色无暇，不染尘埃。
纵使心中再多仇恨、误会，只愿他心中始终能留一丝雪色洁白。
小孩只见这人在提起他母亲的时候，面目间露出一分极其柔软的神色，但是那神色很快便隐没了。
她再抬眼，便又是一副冰冷的模样。
“雪衣多谢教主赐名。”
一旁的几个长老砸了砸嘴。
大长老揪着自己的小胡子，阴阳怪气地冷哼了一声。
雪衣却并没有再看那几个忽然跑进来的长老，他被人搀扶着重新去了床上。
独孤长老又只能认命地将他浑身再检查一遍，看看有无方才裂开或错位的骨头。
林小鱼看着在床上的小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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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看了下神色各异的几位长老。
她道：“等你伤好之后，便去暗营报道吧。”
丁婆婆看了一眼林小鱼，神色微变。
其他几位长老却是神色间带了几分喜色。
暗营训练艰苦，进去数百人，出来却不到十分之一。
这孩子..这般体格，进去之后...不是必死无疑么！
独孤长老也说了，这孩子日后能恢复如常的可能性很小，这次牢狱之灾，伤了他的根本。就算他真的恢复到了那一步，他的体格比定是一般人羸弱许多。
教主还想让他去暗营？
这不是让他去送死么！
但床上但雪衣漆黑的眸子却毫无波澜，亦看不出丝毫情绪。
“是。”
他如此恭敬地说道。
过了大半年，那个从牢里捡来的孩子，居然真的身体全好了。
他好似真的记住了那日教主说的那话，一心一意修养身体，只等伤好了便要去暗营。
那日之后，每每总有人去他屋里吓唬他，告诉他暗营里有多恐怖，有吃人的怪物，有喝人血的老妖怪。
而雪衣早已学会了不理会教内这些老顽童的逗弄。
明明都是长老，却一个比一个顽劣。
那些曾经想要将他杀死在牢里的长老，此刻却也好似忘了自己当初的话。
时常没事便来此逗弄逗弄孩子。
教主下了令要他好好调养，也便没人再动歪心思。
而雪衣这孩子，又实在冰雪聪明，很会讨人喜欢。
他被渐渐调养好了之后，便显出他那一副雪雕玉琢般的容貌。他生的更似他母亲。
教内有几分长老都是看着圣女伽月长大的，看着雪衣如今也就想起了伽月，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感伤。
渐渐的，便也没有人再说他的不好了。
虽然还有些人对他极为反感，也碍于教主的面，只能将怨恨埋在心里。
终于，某一天，独孤长老给他检查了一遍身体后，告诉他，他痊愈了。
如今，基本活动已经没有问题了。
“虽然如此...你若要承受暗营的训练，你的骨头势必会再一次断裂。”
“暗营训练残酷，你的骨骼承受不住，很可能会全身再次粉碎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你可能去暗营过不了两天，便会回来找我重新塑骨。”
“就算你真的能坚持下去，我想来，那时，你也定是被经历了千百回塑骨之痛了。”
雪衣轻轻弯了弯唇，道：“我明白了，长老。”
独孤长老叹了口气。
正常人的骨头哪里能重塑那么多回呢。
这显然是短命之相....
但是他知道，雪衣倔，他说了要做的事，便一定会做。
于是，第二日，带上些独孤长老给的药物，他便去了那暗营。
暗营是魔教训练精锐暗影的地方。
暗影是魔教最精锐的力量，是教主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。
暗营里面训练虽然残酷，却见效极快。
只是，正因为训练残酷，出来之后的人都是只会杀人的利器。
那一点零丁的感情，早已在营内消磨殆尽了。
进去之后，那个训练师便给他们上了第一课。
“从进了暗营开始...”
“你们便要忘记过去的一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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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身为暗影，你们的心中只能有一个名字——”
“那就是教主。”
这番话直到很久之后雪衣都还记得。
这似是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。
他没想到，这种子之后会长成参天大树。
从此之后，他心中确实只有那一人了。
无论爱恨，他心中都只有那一人，眼里也只会盯着那一人。
她曾活在他前半生的无数个梦里。
午夜梦回间，他总会梦到七岁那年。
小小的他在屋门看看到的那身红衣。
他从未见过那般明艳的红色。
那人从天而降，轻轻一挥衣袖，红纱飘扬。
她有着那般艳丽的一张脸，却有有着那样轻蔑冷漠的眼睛。
层层叠叠繁复的红纱裙包裹着她，她从天而降，莹白的裸足上缠着银丝琉璃坠。
那声音悦耳地似是要让他从这梦里醒来。
那时他七岁，衣裳上尚有泥土，他只是个在村口和同伴一起玩闹的普通小孩。
而她轻挑眼眸，带了些矜持和傲然，美得似是下凡的仙子。
那红纱飘扬的那一刻，他贫瘠的幼年人生里，忽而明白了什么叫做惊艳绝伦。
那红惊艳了他的双眼。
但是后来他才知道，那不是仙子。
是地狱的修罗。
她的红衣，竟是要用鲜血来浸染，用烈火来烧制。
这梦，他一做，反反复复竟是七年。
在那一次次的裂骨之痛中，在那一日日残酷严厉的训练中。
是这恨，支撑了他的脊梁，让他活了下去。
七年时光，一晃而过。
这七年里，对许多人而言，是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对于魔教众人而言，他们的教主，似乎自从那年圣女伽月死后，便从此一蹶不振。
整日闭门不出，再也不关心教内事务。
据教主跟前的丫鬟们说，教主只是一味地闭门睡觉，谁也不管，谁也不顾。
有时候一睡，便是几日。
二长老丁婆婆曾经去劝说了几次，教主却全然不听，还是每天睡觉，诸事不问。
所有的事，全都交给她手下一个叫夜颜的护法去做。
那人之前便是教主的心腹，如今几乎代替教主招揽了教内所有事务。
林小鱼七年来打酱油摸鱼，十分闲散，而教内有些人见她如此却十分担心。
丁婆婆见她这般从此一天天颓废下去，忧心如焚。
伽若和伽月都是她看着长大的。
旁人不知道伽若这孩子，丁婆婆却知道。
他们这位教主，外人皆说她阴狠毒辣，冷酷无情。
但是她却知道，他们这位教主，就是太过于重情了。
也太过于心软了。
这世上，大概无人能理解她的痛苦，
除了伽月，除了那个男人。
两人或许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两个知己。
如今那两人死了，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能理解她了。
高处不胜寒。她该有多么孤独。
丁婆婆看着那紧闭的房门，心中轻叹。
教主迫不得已亲手杀了伽月和那个人男人，心中又该有多痛苦.....
“明日，雪衣便从暗营出来了。”
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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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了，那个孩子竟从暗营里活着出来了，这令许多人都不可思议。
“教主是时候选择亲卫了。”
暗营出来的精锐里，会选择一部分挑选作为教主身边的贴身暗卫，这一类称作亲卫。
他们是专门保护教主的暗卫。
丁婆婆对着房门大声说了这一句。
而后，过了一会儿，只见紧闭的院门便被打开了。
一个小丫鬟从里头走了出来。
她行至丁婆婆面前，行了一礼，道：“教主让我来给长老传口信。”
“教主说她会去的。”
丁婆婆面上的笑有些苦涩。
教主果然还是放心不下那个孩子。
如今，也只有那个孩子能打动教主了。
“天气尚有几分余寒，教主怕热，此春冬交替时节却不要让她脱太多衣服。”
“她容易在这个时节着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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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是骨头碎裂的疼痛,让他语气间带了些颤抖,又许是他心中的恨，或者是恐惧，让他忍不住在面对她的时候,微微颤抖。
但不管是什么，她忽然对这个瘦小得和小猫一样的孩子，心中产生了几分怜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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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小鱼轻轻弯腰，她掌间带了几分力气，让他站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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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她却背叛了她。
伽月的背叛，对她不可谓打击不大。
两人从小一起长大，在暗营之时，一人喜欢穿红衣，一人喜欢白衣，伽若觉得红衣沾染也不显色，而伽月却偏偏要穿这一身洁白无暇的雪色，似是和这肮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。
伽月与她如手足，她的死，对于教主伽若而言，就仿佛断了自己的手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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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，基本活动已经没有问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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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暗营训练残酷，你的骨骼承受不住，很可能会全身再次粉碎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你可能去暗营过不了两天，便会回来找我重新塑骨。”
“就算你真的能坚持下去，我想来，那时，你也定是被经历了千百回塑骨之痛了。”
雪衣轻轻弯了弯唇，道：“我明白了，长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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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常人的骨头哪里能重塑那么多回呢。
这显然是短命之相....
但是他知道，雪衣倔，他说了要做的事，便一定会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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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营是魔教训练精锐暗影的地方。
暗影是魔教最精锐的力量，是教主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。
暗营里面训练虽然残酷，却见效极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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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番话直到很久之后雪衣都还记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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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此之后，他心中确实只有那一人了。
无论爱恨，他心中都只有那一人，眼里也只会盯着那一人。
她曾活在他前半生的无数个梦里。
午夜梦回间，他总会梦到七岁那年。
小小的他在屋门看看到的那身红衣。
他从未见过那般明艳的红色。
那人从天而降，轻轻一挥衣袖，红纱飘扬。
她有着那般艳丽的一张脸，却有有着那样轻蔑冷漠的眼睛。
层层叠叠繁复的红纱裙包裹着她，她从天而降，莹白的裸足上缠着银丝琉璃坠。
那声音悦耳地似是要让他从这梦里醒来。
那时他七岁，衣裳上尚有泥土，他只是个在村口和同伴一起玩闹的普通小孩。
而她轻挑眼眸，带了些矜持和傲然，美得似是下凡的仙子。
那红纱飘扬的那一刻，他贫瘠的幼年人生里，忽而明白了什么叫做惊艳绝伦。
那红惊艳了他的双眼。
但是后来他才知道，那不是仙子。
是地狱的修罗。
她的红衣，竟是要用鲜血来浸染，用烈火来烧制。
这梦，他一做，反反复复竟是七年。
在那一次次的裂骨之痛中，在那一日日残酷严厉的训练中。
是这恨，支撑了他的脊梁，让他活了下去。
七年时光，一晃而过。
这七年里，对许多人而言，是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对于魔教众人而言，他们的教主，似乎自从那年圣女伽月死后，便从此一蹶不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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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长老丁婆婆曾经去劝说了几次，教主却全然不听，还是每天睡觉，诸事不问。
所有的事，全都交给她手下一个叫夜颜的护法去做。
那人之前便是教主的心腹，如今几乎代替教主招揽了教内所有事务。
林小鱼七年来打酱油摸鱼，十分闲散，而教内有些人见她如此却十分担心。
丁婆婆见她这般从此一天天颓废下去，忧心如焚。
伽若和伽月都是她看着长大的。
旁人不知道伽若这孩子，丁婆婆却知道。
他们这位教主，外人皆说她阴狠毒辣，冷酷无情。
但是她却知道，他们这位教主，就是太过于重情了。
也太过于心软了。
这世上，大概无人能理解她的痛苦，
除了伽月，除了那个男人。
两人或许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两个知己。
如今那两人死了，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能理解她了。
高处不胜寒。她该有多么孤独。
丁婆婆看着那紧闭的房门，心中轻叹。
教主迫不得已亲手杀了伽月和那个人男人，心中又该有多痛苦.....
“明日，雪衣便从暗营出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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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教主是时候选择亲卫了。”
暗营出来的精锐里，会选择一部分挑选作为教主身边的贴身暗卫，这一类称作亲卫。
他们是专门保护教主的暗卫。
丁婆婆对着房门大声说了这一句。
而后，过了一会儿，只见紧闭的院门便被打开了。
一个小丫鬟从里头走了出来。
她行至丁婆婆面前，行了一礼，道：“教主让我来给长老传口信。”
“教主说她会去的。”
丁婆婆面上的笑有些苦涩。
教主果然还是放心不下那个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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