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囚徒_我与权臣解青袍百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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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 囚徒

  脚镣做工十分精巧,极细的乌金链子连接,不似刑具,倒似一件细致的玩物。然而只看一眼隐约乌色的光泽,唐恬便知此物绝非有趣那么简单——

  天机阁出手,同中台阁的手杖和缚腿一般乌金锻造,水火不侵,便有绝世神兵,也斩之不断。

  脚镣另一端,扣在内室铜兽足上。锁链极其的长,唐恬大略看了一眼,估摸应当能在室内从容漫步。

  裴秀扣上机括,身子一倾,坐在榻边矮凳上,抬头。这一整日第一次,唐恬看见了他的眼睛——斜挑的一双眼,如墨的眼瞳,乌沉沉的,一点光泽也无,眼角是艳丽的红,仿佛洇了一层薄薄胭脂,透出狂乱而绝望的戾气。

  唐恬忍不住皱眉。

  裴秀望着她,久久道,“留在这里。”便站起来,拾起搭在一旁的斗篷披上,掀帘出去。

  唐恬还不及想明白怎样沦落至此,门帘一掀,裴秀竟又回来,手中一个托盘,盘中餐食茶点,一应俱全。

  简直一副要她在此落地生根的模样。

  唐恬看他又要走,拼死叫一声,“裴——”穴道未解,这一声硬挤出来,好似在骂人。

  唐恬闭上嘴,再不敢出声了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裴秀背对她站着,低声道,“这里不会有人进来,若还有需用,等我回来。”

  这一回真的走了。

  唐恬气得七窍冒烟,又无可奈何。索性两眼一闭,自己睡觉。再睁眼时屋内通明透亮,看日色应是近午时分。唐恬略一行气,畅通无阻,一骨碌坐起,满室空寂。

  唐恬忍不住喊一声,“有人吗?”

  当然没有人理她——内院自来不留侍人过夜,平日里都是她任劳任怨跑到门口呼唤——只能作罢。

  唐恬扳着左足琢磨一时那乌金镣铐,很快放弃徒手开锁的打算——这种等级的机关,即便工具在手,不研究个三天五天的,绝无撬开的可能。

  唐恬叹一口气,腹中饥肠辘辘。走到案边,一只文火煨着的锅子,各种菜蔬肉食其中,同她做给中台阁的福寿锅一模一样,旁边还温着一壶酒——冬日飘雪时节,有这么一餐简直奢侈至极,多大的怨气也散了。

  唐恬吃两片肉,饮一杯热黄酒,后知后觉想起来,此间既无人来,所以这些东西——难道是中台阁亲自布置?

  这人什么时候回来过?

  她无处可去,又无事可做,随遇而安,闲坐吃酒。正酒酣耳热时,门廊处脚步声响,唐恬执箸的手一停,“咔哒”一声将箸拍在案上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外间脚步应声而停。

  唐恬提起瓷壶,酒液沥沥落下。足足过了半盏茶工夫,门帘自外一掀,来人裹着雪风凛冽的寒气入内,冲薄满室融融春意。

  唐恬一手握着酒盅,无声望着他。

  裴秀满身凌乱的碎雪,入内一抬头,目光同她一触,匆忙避在一边,落在屋中铜兽上——铜兽一足扣着着脚镣的另一只铐子。

  他应是在风雪中走了很久,面庞雪白,鼻尖却通红,唇间一点清亮的水意,是初融的雪片。

  唐恬道,“我还以为大人不打算回来了。”

  裴秀冻得僵硬,初入内室有些木愣。被她一句话激活,除下斗篷掷在一边,慢慢走上前。唐恬一直盯着他,不知是否错觉,只觉脚步格外沉重。

  裴秀在她对面坐下,低头不语。

  唐恬渐觉好笑,“大人这样,倒仿佛被锁的是你,动手的是我。”

  裴秀不吱声,微微别转脸,下巴绷作生硬一条直线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唐恬饮尽杯中酒,复又斟满。裴秀瞟一眼,拾在掌中一仰而尽。唐恬赌气同他续满,裴秀仍旧喝了,如此往复,饮过三杯,空杯再回来时,唐恬便不动了。

  裴秀抬头,“怎么?”也许是酒意侵染,又或寒意仍然凝在目中,一双眼水汪汪的,有晶莹而通透的水意,眼睫被融化的雪片浸得湿透,格外的黑。

  唐恬摇一摇瓷壶,“没了。”

  裴秀抿唇,扶案起身,却是一个踉跄,又生生坐回去——想来两日两夜来回奔波,残腿已不堪负荷。

  裴秀低着头,闭目一时,又一次尝试站起来。

  唐恬道,“大人闹够了没有?”

  裴秀坐着不动,久久,压着声音道,“你觉得我在同你无理取闹?”

  “难道不是吗?”唐恬强压着火气,左足抬起,重重拉扯一下,锁链丁零当啷一通乱响,“我长这么大,头一次有人敢这么锁着我,中台阁了不起,好大官威。”

  裴秀咬唇,“是你自找的。”

  唐恬勃然大怒,猛地站起身,手掌撑在案上,“你说什么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是你自找的,”裴秀仰起脸同她直视,目光冷酷,如淬剧毒,“我让你留在此间等我,你可曾听我半句?”

  唐恬简直被气得乐了,“敢问中台大人,我是您老的囚犯吗?”

  裴秀大睁双眼,目中渐渐血丝弥漫,眼圈也一点一点变得通红,眼角处的胭脂一样的艳色浓得好似要滴下来。“以前不是。”他语气一转,“从今日起,是的。”

  唐恬气得眼前生生黑了片刻,双手握住桌案边缘,好一时才缓过来,“谁要做你阶下囚?钥匙给我。”

  裴秀一动不动,“不给。”

  “放了我!”

  裴秀偏转脸,“唐恬,别想了。”

  唐恬被他气得理智骤失,右掌成爪,向前一探,隔过一段桌案扣住裴秀脖颈,只觉触手冰冷,心下一酸,指间力道便卸了一多半,轻声冷笑,“大人还是心慈手软,何不连双手一起锁上?你容我行动自如,不怕被我掐死?”

  裴秀本是偏着头,被她一掐被迫抬头,同她对视,却是一丝慌乱也无,语气平平,“来啊,你掐死我,就能走了。”

  唐恬一滞,她不过虚张声势,绝无可能真的掐死他,然而如此松手又着实下不了台,只能生生挺着,同他对峙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裴秀等了一会儿,忽然笑一声,抬手轻轻一拨,扯开她手臂,“唐恬,心慈手软的从来只有你一个。”他站起来,再也无力掩饰身体不适,一瘸一拐走出去。

  许久后回来,身后跟一名侍人,给炉子换过热炭,添过吃食,又另外放一壶酒,并两只大酒坛子。

  唐恬已经重拾理智,坐在案边,看着侍人拾掇完退走,将酒壶沉入吊子里热着。久久,无可奈何道,“你能锁我多久?难道能锁一辈子吗?”

  裴秀双唇紧抿,一言不发。

  唐恬看着酒热好,倒出一杯热酒喝完,自己提壶续上。

  裴秀说一声,“给我。”伸手来夺。

  唐恬手臂一绕避开,一仰而尽,轻声讥讽,“您老人家还是省省吧,回头喝醉了又来哭。”

  裴秀面颊倏地染上一层绯色,吐息蓦然转重,目中火星乱迸,气得不轻。

  唐恬瞟一眼,“我说得难道不对?您老人家喝醉了不会哭吗?”她也不等裴秀答话,自己修正,“不过我说的也不全对。您还真不是甚么老人家,顶着池青主的名姓过了这么久,原来是个年纪不怎么大的……哥哥。”

  她本是语气平平,说到“哥哥”二字舌尖轻轻一卷,不再平铺直叙,浑似舌尖含了钩子,又如恋人贴耳呼唤,三分是俏皮,七分是惹人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裴秀瞳孔剧烈震动,细看便连口唇都在细微颤动,“你说什么?”

  唐恬走回床边,往枕下摸出大阿福,顿在案上,“事到如今都不肯同我说一句实话,哥哥是看不起我,觉得我不配知道吗?”

  裴秀看一眼大阿福,神色渐渐松动,凝目向她,“从哪里拿来的?”

  “我家。”唐恬道,“我从廷狱出来,回了旧宅,在我阿娘的枕头底下发现。”她拾起长箸,慢慢往锅子里又煮了些菜蔬,“当日哥哥把它给我,拿回家时叮嘱阿娘替我收着,后来自己倒混忘了。”

  裴秀轻声道,“不是什么要紧事物,忘了罢了。”

  “不是。”唐恬摇头,“家中变故发生时,我正在京郊给阿娘守孝。非止这个,府中事物我一样没拿,连夜跟着管事逃到海上。”

  “连夜逃走……”裴秀喃喃重复,面颊偏向一边,“你恨我吗?”

  唐恬道,“大人这么说——所以黑风口是大人设计的?我阿爹的叛国大罪也是大人?”

  裴秀低着头,五指扣在桌案边缘,“唐恬,你是不是见过唐凤年了?”

  “你怎么知道?”唐恬脱口一句,又觉自己好笑,“中京城里有什么瞒得过中台阁的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裴秀摇头,“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,我让人跟着你,是怕你有闪失,从来也不管你做什么……我若知道唐凤年在京,我会先去见他,不会叫你为难。”

  “大人早就知道,一直不同我说,是想自己同我阿爹商议如何平息恩怨吗?”唐恬失笑,“大人有时候,也太高估自己了。”

  裴秀扶在案上,指尖掐作苍白的色泽,久久道,“你恨我吗?”

  唐恬不吱声。

  “你当然是恨我的。”裴秀忽尔抬头,目中有冰冷的火焰灼灼燃烧,颊边两抹诡异的飞红,如同上了艳丽的妆,“是我害你一夜之间颠沛流离,再无安生日子,全都是因为我。”他渐渐说不下去,肩膀下沉,一个颓唐而灰败的姿态。

  唐恬沉默。

  裴秀追着她的目光,却被她回避,无法同她对视。他心中不祥立时涨大,片时灵魂肉身尽数吞噬,身畔漆黑如墨,不见半点天光。他抬手掩面,声音抖得不成模样,“我不知道。我当日若知道是你……我不会下此狠手……连累你多年海上漂泊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  他感觉自己入了一所囚牢,四面楚歌,无处可去。心底里乱作一片,目光不由自主移到腕间。

  忽听一声厉喝,“你在做什么?”

  丁零当啷一片铁链碎响,手腕被人紧紧握住,那只手热得发烫,灼得他半边魂灵都复苏过来,他张臂将她抱住,用尽全身气力,“我不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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