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章 托付_我与权臣解青袍百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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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 托付

  殿中多一半人一头雾水,年长些的人隐约猜到就里,俱各面露惊惧。

  傅政等不到回应,心中便已笃定十之七八,大声喝斥文吏道,“为何无故查验二十二年案卷?”

  文吏砰砰磕头,“下官供职鸾台,掌历年殿试案卷。中台言说真名裴秀,下官已有隐约有些印象。傅相方才命下官等提取案卷,下官便将二十年至二十五年案卷尽数提来,查到二十二年,果然看到裴秀……这个名字。”

  “中台!”傅政叫一声,“二十二年恩科探花裴秀,可是中台本人?”

  裴秀一声不吭。

  傅政站起来,喝命文吏,“取二十二年殿试卷,同二十四年殿试卷一处,比对笔迹!”

  两份文卷都是现成,文吏很快取出来,傅政拿在手中验看一时,“一模一样。”转向殿中众人,又重复一遍,“一模一样。”

  众人面面相觑。不知是谁忍不住叫一声,“既是探花郎,御街夸官完,至少应在鸾台供职,十年资历,说不得已是封疆大吏,如今人在何处?”

  这一下子开了头,忍了半日的一群人放声议论,一时嗡嗡之声四起,直要掀翻敬天殿顶。

  唐恬不明所以,忍不住叫一声,“哥哥?”

  裴秀不吭声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吴珐跪在阶下,惊疑不定地盯着裴秀,忽道,“中台既是二十二年探花郎,却不显于朝廷,难道不巧正是莫名消失那十中之一?”

  裴秀道,“吴珐,你难道以为本阁不能处置你?”他自入敬天殿,第一次自称“本阁”,满殿人皆感威压,尽皆一凛。

  吴珐不怕死道,“探花郎莫名消失,难道根本没死,竟在廷狱之中吗?”

  裴秀腾一下站起来,“吴珐!”

  吴珐豁出去定要穷根究底的样子,向那文吏道,“查,看看二十二年探花郎授何官职?”

  文吏一顿翻找,抖着声音道,“二十二年殿试一甲三人,二人附庸秦阉兴风作浪,昭圣元年为圣皇诛杀,唯独第三名裴秀,还未来得及御街夸官,殿试当夜失足落入洗砚河……淹死了,圣谕第四名补探花位——”文吏痛声叫道,“原来全是欺瞒先帝,竟是人在廷狱吗?”

  裴秀目中灼火,“吴珐,可知刑责之森?”

  吴珐扑通一声跪下,“中台当年不肯附逆秦阉,为秦阉秘密送往廷狱!对外竟敢宣称失足落水淹死!”他砰一声磕一个头,“中台,下官所言可是当年真相?”

  裴秀大怒,“来人,押下去,杖毙!”

  殿中甲士一拥而上,将吴珐按倒在地。李谨忍不住,张臂阻拦,“中台身受千古奇冤,不想着洗清冤屈也罢了,为何还要杖杀直言忠臣?”

  吴珐大声冷笑,“滚,你早说了不与我同朝为官,本官不需你求情!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谨气得乐了,“你再多说几句,真要被中台打死!”

  “死就死!”吴珐大怒,“老子不要你管!”

  唐恬忍不住上前,挽住裴秀一点衣襟。裴秀回头,见她满面哀恳,顿觉泄气,颓然坐下,低头不语。

  甲士既不敢松手,也不好拉下去打,只得僵在那里,将吴珐摁在地上。

  吴珐脸贴着冷冰冰的青砖地,大声道,“秦阉当政时,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。为求活命顺之者,尽皆庸人。宁死不肯附逆者,尽皆国之忠臣高士!我阿爹当年宁肯往北荡山苦役,也不言秦阉半句好话,下官久蒙父亲廷训,只敬忠臣高士。今日既知当年高士仍有尚存者,下官死而无憾!”他扯着嗓子叫,声音都劈了,“吴珐今日若被中台打死,那是老子寿岁已经到头,阎王爷安排的!谁要以此事寻中台晦气,老子做了鬼晚上也要来寻你!”

  “你少说几句吧!”李谨骂一声,转向裴秀道,“中台念在吴珐一片忠心,放过他吧!”

  傅政忽然一掀衣摆,伏地跪下,“请中台放了吴珐。”他这么一跪,满殿诸人没一个稳得住,风吹麦浪一般,次第跪下,齐声叫道,“请中台放了吴珐!”

  裴秀神情松动,向唐恬道,“扶傅相起来。”

  唐恬依言,上前相扶。傅政一动不动,“中台一身受此奇冤,今日若不昭雪,老夫愧为左相。吴珐虽然无礼,念在他赤诚为国,中台放了他吧。”

  裴秀叹气,轻轻一摆手。

  甲士悉数退后。吴珐从地上爬起来,一整衣襟,砰一声磕一个头,“中台放心,此案当年之祸首连同附逆,下官必一网打尽,为中台一洗前冤——下官身在御史台,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到,明日便回家卖红薯!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裴秀冷笑,“休要自以为是。”向众人道,“当年旧事不在敬天殿议事之列。我冒充门阀血脉俱是事实,请敬天殿合议拟一个结果,交由陛下决断吧。”他一段话说完,扶案起身,拾级而下。

  裴秀神不守舍,走一步便有些摇晃。唐恬抢上前扶住,一同走下石阶,经过一地文武百官,出了敬天殿。

  刚刚一脚跨出殿门,便听人在内叫道,“秦阉无法无天!若无义士搭救,中台必定在廷狱之中被之折磨至死!”

  又有人道,“万幸有忠义狱差借池氏宗子之名搭救,依下官之见,应当寻到此人,朝廷以忠义褒奖!”

  ……

  里间七嘴八舌,越吵越是大声。雪风漫卷,携碎雪凛冽而至,裴秀膝上微微一沉,几乎一个趔趄。唐恬一把拉住,看着官轿过来,将他整个人塞入轿中,用轿中皮毯密密裹严实。

  唐恬向内跨一步,“哥哥怎样?”

  “无事,”裴秀微微低头,面颊藏在毯中,一点乌黑眉眼露在外边,“我很好。”

  唐恬其实很不放心,但她深知裴秀,不好过于紧逼,摸了摸他的鬓发,柔声道,“哥哥不要想太多,都过去了,咱们这便回家。”放下轿帘退出来,向侍人道,“走,回府!”

  御街积雪已厚,一行人走得极慢,刚至内御城门口,远远有人扯着嗓子长声呼唤,“中台——中台——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唐恬回头,竟是一名锦衣内监,看衣饰品级,极其不低,多半是御前侍奉。唐恬一摆手,官轿停住。

  内监一路小跑至近前,扑通一声跪倒雪中,“中台,王君恐不大好,陛下请中台速至清平殿。”

  唐恬大惊,“王君怎么了?”

  内监砰砰磕头,“王君自入冬便不大好,每每夜间低热不进饮食,前夜大雪突发高热,三日夜不退。今日一早,王君非但突然醒转,还烧热退尽。”

  “王君醒了?”唐恬一惊,“那不是很——”

  “好”字尚未出口,轿内裴秀淡淡一声,“只怕是回光返照。勿再多言,往清平殿。”

  内监应一个“是”字,爬起来在前一路小跑。抬轿侍人不敢耽搁,踩着寸深的积雪发力前行。

  唐恬恐裴秀又受刺激,一路往轿中看了几回,可惜什么也看不见——自始至终无声无息。

  官轿停在清平殿门口。唐恬掀开轿帘,裴秀掩着极厚的皮毯坐着,一言不发。唐恬从毯中挽住他的手,“到了,哥哥千万别着急。”

  裴秀扶着她的手出来,入得内殿。堪堪走到门口,便听殿内细微人声,“……后,不必厚葬于我,将我一火焚之,骨灰撒入——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唐恬心中一凛。便听一声痛叫,“世安,求你别说了。”是圣皇的声音。

  裴秀一个踉跄,唐恬急忙拉住。裴秀晃了晃,一手撑在殿门隔扇上,“臣,裴秀求见。”

  二人等了一会儿,脚步声起,圣皇出来开了门,她面颊微红,双目粉光融融,应是刚刚哭过——腰腹隆起,孕相已显。

  裴秀沉默着施一个礼。

  圣皇道,“陪王君说说——”一语未毕已经哽住,掩面避开。

  唐恬扶着裴秀进去。

  裴寂平平躺着,闻声侧身,整个身子却无分毫移动——只有脖颈以上有行动之力。

  裴秀入内,镇重跪下,“王君。”

  唐恬挨着他跪下。

  裴寂微笑,“唐恬,我见你陪着阿秀,心中着实高兴。”他叹一口气,“阿秀,苦尽甘来啦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裴秀磕头,“若无王君活命之恩,世上早无裴秀此人,王君但有吩咐,尽可告诉裴秀。”

  “我这样子,还能有什么吩咐?”裴寂轻声道,“我动不得,唐恬,扶阿秀起来,他的腿,跪不得。”

  唐恬应一声“是”,拉着裴秀起来,扶他在榻边圈儿椅上坐下,仍旧将荷包里的暖手绣球塞在他手中。

  裴寂含笑看她,向裴秀道,“你这里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啦,只是——”他说着话,微微咳两声,“尚有三件事,天下之大,我也只能托付你,阿秀,你要答应我。”

  裴秀镇重道,“只要裴秀一息尚存,万死不辞。”

  “好。”裴寂喘一口气,“这第一件,我死之后,将我一火焚之,寻一棵向阳花树,撒在树下。”

  裴秀眉峰一动,却无一字多言,镇重应一声,“是。”

  “劝阻陛下,万不可厚葬于我。”裴寂道,“我一生拘御城囚牢中,死后不想再与皇家有任何瓜葛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第二件,我已求了陛下,勿再推恩中京裴氏,可若陛下执意不听,”裴寂道,“阿秀,只有你能替我约束裴氏族人——月圆则亏水满则盈的道理你比我懂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是。”

  裴寂说了许多话,应是非常累了,喘一口气道,“最后一件,替我——”他睁大了眼,极低声道,“照顾娉婷……和孩子。”

  裴秀还不及说话,殿中一声细微的哽咽,唐恬回头,便见圣皇立在殿门边上,以拳掩唇,齿列咬在指节之上,强忍着不哭出声。

  裴寂望着她,“娉婷。”

  圣皇疾步上前,向裴秀道,“你们出去。”

  裴秀扶着唐恬站起来,“王君所托,裴秀都听到了。裴秀以宗族之名立誓,有裴秀在一日,王君所托之三事,必无半点闪失。”

  裴寂含笑,冲他眨了眨眼。

  唐恬扶着裴秀出去,合上殿门。裴秀寻一处座椅坐下,双手扶膝,一动不动。

  “哥哥?”

  “留在这里,”裴秀双目轻阖,“送王君一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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