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二次落网_萨拉热窝狙击手by江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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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二次落网

  第10章二次落网

  凌晨两点半,车队在普林西普桥①停下,林奈下了车。

  “祝你一切顺利。”那个让座的少年士兵朝他挥手。

  这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兵。林奈也朝他挥手:“祝你活到回家。”

  车队离开了,林奈慢慢走过桥去。银河在他头顶,米梁茨卡河在他脚下,河水携来扑面的寒气和絮絮的飞草,林奈只感到头顶一凉,军帽被风卷走,在空中打了两个转“啪”地落在河面上,迅速漂远。

  他靠着桥站了一会儿,然后意识到自己站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。一百年前,那个大胆的塞尔维亚人可能也站在他的这个位置上,在拥挤的人群中暗暗将枪口对准了来自奥匈帝国的殖民者。人们后来用他的名字——普林西普代替了这座桥原来的名字,纪念这位民族英雄。那是塞尔维亚人还受尊敬的年代,普林西普这个名字是所有南斯拉夫人的骄傲,那时候,他们还能正大光明地纪念他。

  舆论和口风是这两年才变得敏感的,没有人提普林西普了,他们甚至不提“民族英雄”这个词了——如果民族英雄不是个塞尔维亚人,而是个波什尼亚克人,或者克罗地亚人,或许不会这样。或许有一天整个塞尔维亚都会和普林西普一样成为旧时代的名词,人们急于摆脱他们,尽可能撕掉身上关于塞尔维亚的标签和特征。二十世纪的硝烟终将散去,在二十一世纪诞生的新青年,甚至不会知道塞尔维亚也曾经有一位民族英雄,反抗过残酷的殖民者。

  当“民族英雄”这个词出现在林奈的脑海里,他感觉到一股由内而外的战栗。很多时候他避免去触碰这个词,格外小心谨慎,有点对待精神类药品的意思,他知道用了之后会让大脑产生不着边际的想法。林奈是士兵,他不喜欢不着边际的想法,他要确切的、实在的东西。

  眼下,最确切的就是无法出城的困境。

  林奈开始整理思路。出城需要钱、交通工具和身份文件。前两者还好说,身份文件是最棘手的。贝尔拉莫维奇是不会帮他了,他必须自己搞到合法的文件。他之前是有合法文件的,现在应该在雷托那里——被捕后,这帮波黑政府军把他浑身上下搜刮了个干净,身份文件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会直接拿给雷托,说不定由这位上校亲自保管,以防他逃跑。

  要拿回这份文件,就必须回到雷托的指挥部。林奈好不容易逃出来,再回去很可能是自投罗网,但不拿到文件,势必出不了萨拉热窝。

  大胆的狙击手咬咬牙,径直往来时的方向走。这时候所有人肯定都以为他要跑,不会有人想到他还能回去,所以胜算也不是没有。他小心一点,还是有可能把文件拿回来的。

  这注定是一个忙碌而焦虑的夜晚。

  林奈回到指挥部已经将近三点,巡防的士兵的确有所减少。他绕到侧方,隐匿在树木的阴影里,一名士兵走过来,被他猛地从后用手肘卡住脖子,大手捂嘴将脑袋用力一扭,脖子顷刻断裂!士兵吐出最后一口热气,身体软倒在林奈怀里。

  林奈将尸体拖入绿化带藏好,搜出对讲机带上,翻窗进入一楼。楼道没有开灯,整条走廊见不到一个人影,还不到早上正常上班的点,除了值班房里留下的一名勤务人员,大办公室里都是空的。林奈装作若无其事敲开值班房的门,里头的勤务兵正在打盹。

  “嘿,怎么是你值夜班?”林奈看到墙上的值班表,随便抓了一个名字:“约翰那家伙去哪了?”

  勤务兵懒洋洋地抱怨:“他又请病假了,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毛病。”

  林奈已经移动到了他身边,突然掏枪,冰冷的枪管顶在了勤务兵的太阳穴上。士兵一下子清醒了,吓得胡乱挣扎,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,林奈捂着他的嘴,在他耳边低声说:“照我说的去做,我就不会伤害你。听明白了吗?发出任何一点声音,我就立刻开枪。”

  士兵捣头如蒜。

  林奈很满意:“把大楼的布局图拿给我。”

  他看着勤务兵在办公桌的第二层抽屉翻出一沓图纸,从中把布局图抽了出来。这可怜的孩子吓得两手打哆嗦,图纸被他抖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。林奈示意他把图纸摊平在桌面上,让他指出通往地下防空洞的电梯位置。那是去往雷托办公室的唯一途径。

  “你们上校现在在办公室吗?”林奈问。

  勤务兵摇头,并毫不犹豫地把办公室密码告诉了敌人。

  林奈用枪托敲晕了勤务兵,将图纸收入囊中。从值班房出来,他迅速移动到了隐藏电梯的医疗室。沉重的军靴在瓷砖地板上不发出一点声音,医疗室的门被撬开,他摸进去,找到藏在小门后的电梯。下落的过程里他调整了一个举枪的姿势,电梯门一开,只听“砰砰”两声响,两名守卫甚至没看清楚他的脸,当即被射杀。

  地下一层只有一间办公室,林奈站在门前做了一个深呼吸。他承认他紧张了,职业生涯培养出来的抗压能力很少会让他有这么紧张的时候。但雷托·法布里奇·索洛纳扎罗夫这个人就是一个让人感到紧张的人,他身上有林奈无法忽略的危险的气味。

  倒不是说林奈没有见过精明的对手,事实上他见过很多。但雷托是特别的,一个独一无二的例外,这位年轻上校的秘诀并不在智谋,而在对对手严谨细致的了解思考。换言之,他在行动前做了充足扎实的准备,才有底气显示出他的智慧。林奈最怕的就是这种人。如果对手绝顶聪明,这不是最糟糕的,最糟糕的是一个天才对手仍然做出百分之两百的准备工作。那就会是灾难性的挑战。

  输入了密码后,办公室厚重的防弹门轰然打开。里面没有开灯,一口黑压压的幽寂的洞穴朝着狙击手敞开。林奈潜入室内,打开士兵随身的小手电筒,直直照到雷托的办公桌。这是林奈见过最整洁的书桌,没有一张多余的废纸,好比新学期开学第一天的学生的桌面。

  几摞砖头厚的文件夹树立在角落,他毫不客气把东西抽出来,一口气倒了个干净,在满桌的纸页里胡乱寻找里面是否有自己的身份文件。几只能拉开的抽屉也被他捣腾了个底朝天,瓶瓶罐罐锵然散了一地,也没找出个所以然来。最下面一只抽屉是需要钥匙的,被他强行两枪打烂了锁头,里头全是贴好标签的文件,按着A-Z的顺序排列,没有一份和林奈有关系。

  靠墙的巨大的书柜所藏丰富,文件甚至可能夹在任何一本书里,但林奈来不及一本一本翻阅了。这时候,对讲机里已经有人开始发现巡逻士兵少了人,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。

 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重新整理思路。雷托谨慎、心细、多疑而控制欲极强,他认为重要的东西,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放在哪里,而且要是一个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地方。办公室里越是上锁的柜子,反而越容易被人看出放了重要文件,他必然不会轻易把东西放在这种地方。再者,既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,那这个地方应该对他有特殊意义,一个更私人的、更少人接触的地方。

  林奈抿了抿唇。如果雷托把文件带回了私人的宅邸或者放在城中某处秘密的房产里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波黑政府军的上校,不知道在萨拉热窝有多少私宅,如果要一间一间地搜,根本没有可操作性。更糟糕一点,他要是随身携带,林奈要冒的风险就更大了。这时,狙击手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了书柜上一只相框。那是一副年轻女人的照片,她有着和上校同样的瓦灰色眼睛,两人很可能是亲属,从年纪上推断,应该是姐妹。林奈只觉得这个女人仿佛有点脸熟,他环顾四周,这才发现,这是整间办公室里唯一一件与工作没有关系的、暗示私人生活的物品。

  他快速把那只相框取下来,手指接触到相框背部的一瞬间察觉到异样。那不是一张相片应该有的厚度。他把后方的支架板拆下来,果然,在照片后面掉出一本薄薄的证件。

  林奈大喜,这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。

  “找个东西也不用翻得这么乱吧?”一个无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明天很难打扫的。”

  话音刚落,林奈的枪口已经调转过来对准了人。

  雷托拉开一盏台灯,现出坐在角落沙发上的自己。他像是坐在这里很久很久了,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,还是白天的那套,手边除了一只红酒杯,什么都没有。

  “非法入侵偷东西的也是你,举着枪要杀人的也是你,你知道这样的行为叫什么吗,林奈?”上校还在讲道理:“在法律上,这是入室盗窃罪。你在做强盗做的事情。”

  林奈紧紧抓着自己的证件:“你先偷了我的证件。我只是来拿回我的东西。”

  雷托展露笑颜:“无论如何,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回来。”

  “你知道我会回来?”林奈皱眉。

  雷托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”仿佛看出来林奈不相信他的话,他补充解释:“我的确想留下这份证件作为筹码,但我想你好不容易逃出去了,回来的可能性实在很小。证件嘛,只是小事,你忠诚的朋友贝尔拉莫维奇只要打一个电话,想要多少份证件就有多少。不过,看这阵势,朋友也不是完全可靠的,嗯哼?”

  林奈表情阴沉:“但你还是坐在这里,难道不是为了抓我?”

  “我是在等你。”

  “有什么不一样。”

  “当然不一样。我不知道你会回来,所以这不是一个陷阱。我只是单纯地想坐在这里等你,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你会回来,我也想等一等。”

  这个说法太暧昧了。林奈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多想,他保持举枪的姿势:“别以为这样你就赢了。外面的人我已经杀了,我现在也可以立刻处理了你然后逃出去。”

  雷托也很冷静:“你现在还不能杀我。杀了我,你就真的成为罪人了。塞尔维亚还没有正式向波黑宣战,你杀了波黑政府军的高级军官,这就是挑衅,就像普林波西杀了费迪南,你这一枪就是在宣战。到时候,塞尔维亚会陷入多么难堪被动的情形,你有准备吗?”

  林奈歪头坏笑:“谁说一定要杀了你?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失去行动力而看不出伤痕。”

  雷托叹气:“那你在犹豫什么呢?我身上没有武器。你可以动手了。”

  林奈想了想,选择把枪放下,拉上保险栓:“我现在从这里走出去,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事都没有发生,我也不用伤害你。雷托,我不会是你一将功成背后的一把枯骨。”

  不知道哪句话触碰了上校心中的雷线,他竟然一时间没接上话。在某个瞬间,林奈不确定他是不是看到了上校眼里稍纵即逝的悲伤,仿佛他说了十分伤人的话。

  过了一会儿,雷托终于站起来:“抱歉,林奈,我做不到。”

  在林奈再度开口前,他打断道:“听我把话说完,有一点我必须解释清楚。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一份成绩单,你这么说好像你是某份业绩表上的一行字,上面写着‘抓捕塞尔维亚狙击手林奈·列弗,加10分。’不不不,你不是,我没有这么想过,一分钟、一秒钟都没有。”

  林奈下意识觉得危险,他往后退了两步,但他不想重新举枪,有一种想法阻止了他,他觉得雷托不想伤害他,至少从雷托的表情来看,他好像非常……珍惜他。

  “你知道,坐在这里的四个小时里,我在想什么、我是什么感受吗?”雷托的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,但他接下来的话像酸液倒入牛奶,让林奈浑身血液凝固起来:“我很生气,林奈,我很少这么疯狂地生气,我必须用尽全力克制自己才能不把那只该死的、操他妈的、混账的破酒杯捏碎!我想好好地对待你,不想吓坏你,我尽量保证你舒适和自由了,但你呢?你是怎么回报我的?你洗个澡都他妈的不安分!”

  林奈的手比脑袋更快,他想也不想抬起枪就往雷托脚底射击!

  然而保险栓刚刚被他拉上了,扳机没能按下去。就这么一秒钟时间他已经输了。他脖子上一阵凉风掠过,某种针尖的刺痛钉了一下他的皮肤,他感觉到凉意,浑身的力气顷刻被卸去。手一松,那本小小的证件啪地掉在地毯上。

  最糟糕的是,他没有昏过去。他只是没有了力气躺倒下来。

  雷托擦得乌黑光亮的皮鞋踩在那本证件上,上校仿佛完全没看到这里有本东西。他蹲下来,脸上有难以言喻的痛苦:“林奈,我给了你机会,我想让你相信我最好的一面,我以为你会以同样的态度回报我。可惜,你辜负了我。”

  (1:普林西普桥:现在又叫拉丁桥,费迪南大公被塞尔维亚人普林西普刺杀的地点,一战后为了纪念普林西普改名为普林西普桥。南斯拉夫彻底解体后,又将桥名改为了拉丁桥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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