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6章 纸灯会_最后的机武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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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6章 纸灯会

  第166章纸灯会

  傍晚,吴钩一进石库门房子,家里的气氛显得比平日要更轻快,饭桌上挂着一只橘黄色的纸灯笼,被剪成南瓜的造型。

  桌上多了些荤菜,酱爆肉丁、猪耳朵,明眼可见的肉粒飘散蛋白质熟透的香气,这放在从前,是过年才能见到的光景。

  自从吴钩为这个家庭赚到不少钱后,他们的生活质量着实提高了不少,但在吃食这方面,也绝对没有刻意铺张的意思。

 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。

  七月份的纸灯会,在江松一向是个影响力不小的活动,这座生活压力巨大的城市中,辛勤工作数个月的人们很珍惜这样少有的放松机会。

  这并不是个全国性的节日,几十年前租界刚刚建立不久时,远道而来的不勒颠富商对于江松一位著名纸灯师傅的手艺起了兴趣,于是大量购置并开办游园会,效果不错。

  一年年的时间过去,这个活动逐渐扩大到整个江松。

  这一天里,当夜幕降临,颜色形态各异的纸灯点亮黑暗时,就是所有人放下手头活计,放松沉浸的宝贵娱乐时间。

  以至于纸灯会发展到最后,作为源头的纸灯已经沦为了背景板,各色灯会、提供娱乐的小摊扎满街头,每一年里的这个夜晚,注定是与工作和烦恼无缘。

  曾经上一届的江松市司巡洛良诚认为,这一非全国性的娱乐活动如此声势浩大实在不妥,遂下政令以刻意缩小规模,没想到竟遭全城市民的口诛笔伐,几日后的晨报上面,大儒们的批评言语如江海一般将他吞没。

  说起来,郭蓬莱能从他手里抢下这一职位,也跟洛良诚此举失了民心有些联系。

  总而言之,时至今日,每年的纸灯会是属于全城人的娱乐,谁碰了就得触眉头,这已经成了全城公认的事实。

  “哥!晚上看灯玩去!”

  一开门,吴勇跟个猴子一样扑了上来,好在吴钩久经历练,双手一接、一托、一送,这就给人轻飘飘丢到地板上去。

  那半大小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,还是乐不颠颠地手舞足蹈着,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铜板,嘴角差点咧到天上去。

  “哟,不少钱啊,哪里来的。”

  吴钩瞥他一眼,不露笑地问道。

  “小费,那些有点钱的太太可虚荣了,嘴巴甜一点,她们心情好就愿意给,哥我们去吧!请你吃块花.”吴勇眼珠子一转,觉得花糕有点贵,随即改口,“请你吃糖块!”

  “谢谢你啊亲弟。”吴钩跟着一笑,“伱自个吃花糕去吧,我就不去了。”

  “别呀,我请你吃一块还不行嘛,你教我打拳,我不得表示表示。”

  “下次,今天真不行。”

  “为啥?以前你最期待这一天了。”

  “有约。”

  “哦?”吴勇眉毛一挑,顿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把耳朵贴了上去,“女的?”

  “不是人。”

  “哦,嗯啊?”

  狭窄房间的门被推开,吴钩端着个碗,里头的饭菜比平时少了一半。

  他咳嗽一声,床底下的女孩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这才探出脑袋来。

  把这姑娘留在自个房间里头,已经有了一周多的时间。

  吴钩也考虑过要不要给人弄出去,在外头找个地方什么之类的,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算了。

  一大活人,他能给弄到哪里,客栈商铺之类来往人流量多的都是高危,平日里没人的空房亦然,满城找她的人第一时间会想到这些地方。

  要说找人帮忙,说到底,这座城市里他没有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。

  倒不是说会坑自己,而是楠织云的身份太特殊了,哪怕姜师,知道这事以后会怎么选择,他心里也没个底。

  站在一国的角度来看,牺牲一人造福万千那自然是正确的,但此时此刻,面前的女孩并不是个冰冷的数字。

  这不是做加减法比大小的问题。

  看见今日的饭菜很少,下意识地皱了眉头,又马上醒悟过来这本来就只是人家的好意,自己没资格挑三拣四的。

  随后楠织云眼珠一转,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问:“我给你家吃穷了?”

  “不至于,虽然你的饭量,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,确实不小吧,但还不至于。”吴钩瞥她一眼,食指和拇指攥着裤腰搓了两下,脸上漫不经心地说道,“晚上还有吃好吃的机会,别这一会把肚子灌饱了。”

  “晚上?”

  “纸灯会,只有江松才有,好多东西都是平常你看不到的,玩的吃的多的很。”

  “可是——”

  “人总不能一直闷在小房间里,会憋坏的。心事之类的,偶尔放下也好,控制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干着急。出去转转,不用担心暴露,我有准备。”

  吴钩说着,打开一个方才带进房间里的小箱子。

  里头满满当当装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,毛刷画笔,以及让楠织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的——脑袋。

  “别一惊一乍,塑料的,上面这玩意叫假发。”

  吴钩打量片刻,选了一顶跟楠织云发型偏差较大又不显眼的,不由分说凑上前,往她头顶上一扣,随后开始欣赏,“还行,有点天鹅变小鸭的意思。”

  他动作不停,胳膊伸进箱子里,把里头的写着“香粉”、“雪花膏”、“胭脂”之类的小瓶一个个往外拎,七寸长小毛刷被他弄剑似地握在掌心里。

  随后吴钩一抬手,两根指头捏住楠织云的下巴,弄得她那张雪白的脸上一阵红色直到耳根。

  “你干嘛?”

  “别动就是了。”

  “痒”

  “忍着。”

  “.”

  这还是两人除了第一天的刀剑相向外,第一次近距离接触。

  哪怕送饭也只是吴钩推过碗筷,等他坐回对面墙角,楠织云才伸手掏过饭菜,整个过程沉默无言,安稳得好像曾经千百次排练。

  距离感被打破时,女孩却没露出任何排斥的动作,只是呼吸声变得有些沉重。

  吴钩没有在意,他的注意力都在手上,一顿施为,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,便推着那个瘦小的家伙站在铜镜前。

  楠织云一愣,里头的姑娘留着齐肩的短发,肤色偏深,星星点点的雀斑落在脸上,甚至在光影下看来,连脸型都有改变。

  她一瞬间从珠宝般的姑娘变得像个田间奔跑的野丫头。

  完美的妆容。

  “你怎么这么会化妆?”

  她看向吴钩,眼神充满了奇怪。

  少年一愣,他嘴角抽了两抽,终于给出答案:“我唱过戏。”

  “唱戏?”

  “对,一个人,男人女人小孩老人,都要演,那就只能化妆,这些粉末和溶液很神奇,遮在你的脸上,谁也不知道那后头的是谁。配合演技,能唱到别人忘乎所以,以为你真是那戏中人的,叫祸水。”

  “这样啊。”

  “现在敢出门了?”

  “怪危险的。”

  “下雨天还怕被雷劈死呢,咱就出去一个时辰,没事儿。”

  吴钩看着女孩脸上一闪而过的期待表情,也清楚她确实憋得太久了。

  要说有没有危险,这世界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。

  只是他衡量了一下,觉得这个风险确实不大,在识别神经网出现前的时代,找人只能靠肉眼,他不觉得自己的杰作能被人瞧出端倪来,何况还是夜里。

  这个风险值得去冒,是时候结束了,她在江松的旅程。

  长时间的紧张和焦虑容易让人思维走入死胡同,一晚上的轻松或许可以让她意识到——

  该放下了。

  虽然自己说了帮忙,但冰冷的现实是无从下手。

  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,离开才是最好选择。

  这是吴钩此行的唯一目的。

  夜晚,哗夜闹城里的笙歌不止,沿街怒放的纸灯用光明推开夜晚。

  带着皮帽的老警察脸色泛红,大衣下的裤腰带中藏着喝了小半的酒瓶。

  他挥舞着干枯的手指,示意不远处拉着小车的摊贩挡了道路,可是一扭头却发现街道上已经挤满各色摊子,糖浆和蒸点的香味混着乳白色的蒸汽一起飘荡在空中,传过五光十色的灯火,散出去好远。

  他自顾自地嘿嘿一笑,摸着脑袋将一身吓人的警服叠起来放好,这便挤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嘴里还带一声嘟囔。

  “今晚犯事的不长小巴鸟!”

  这日里,江松的警察八成如此,纸灯会上丢了皮夹的也没人去管,所以一般人晚上出门,只敢在手心里攥些个铜板,顶了天在帽子里头缝两张钞票。

  但很显然,并不是所以人都浸在热闹的气氛中,忘了自己是谁。

  码头,远离灯火和人声的地方,漆黑的海浪倒映一抹天顶上的流光,随后砸在礁石上,碎成数不清的白色泡沫。

  没有吃饱的巨大海鸥展翅盘旋,发出侧耳的鸣叫,随后倏地飞远。

  几无人影,除了几艘装货准备夜里出海的小船,穿着蓝白两色背心的水手叼着烟斗,一边眺望市内的灯火,一边生气地朝着水里啐出一大口,随手将喝干了的空瓶仍旧海里,溅起纷飞的水花,很快又被漆黑的湍流吞没。

  “啪嗒——”

  皮鞋踩上木板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时刻里格外显眼,两人循声扭头,只见夜色下三个高瘦的人影披着灰色不反光的斗篷。

  “做啥子嘞,纸灯会也打劫?”

  蹲坐在船头的水手伸出食指揉了揉鼻头,这才开口道:“哪里人?这是私人货船!”

  “临时抽查,有官府批文。”

  为首的那个灰斗篷掏出一张烫边的细纸,递了过去。

  水手一看,上头花花绿绿一大片,写满了他认不全的夏文,还盖着一个大红色的公章,也不敢怠慢,当即巴巴地去找了船长。

  转了一圈,拿着批文回来的男人四十岁出头,穿一身白短夹克,长满皱纹的脸上眉头拧成一股,他仔仔细细端着那张纸看了一路,末了露出狐疑的表情问:“市政局的批文应该有日期印呀,制式也跟之前见过的不全一样,你们这个看着不大正点。”

  “事发突然,临时从局里抽的,你要不相信,我可以把工牌留给你。”

  那灰斗篷语气没有波澜地,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棕色皮革套着的证件。

  “要查什么?”

  “全部,货物、人、每一个角落。”

  “查什么东西啊这么大张旗鼓的?”

  “你问不着。”

  “不是,莫名其妙地给你们这么一查,个把时辰就要过去了,按照时刻表我们马上要出航的,米利根人的货晚半个点都要赔钱。”

  “我也是公事,没办法通融。”

  “你们到底是不是市政局来的啊?这纸灯会开着的时候,查我们一条商船?”

  “别的不用多说,我只需要一个答案,给不给查?”

  “你要程序公正我当然没话说,可你们这么急急忙忙的,手续也不全,知道我这条船是属于谁的么,津门——”

  利刃入肉的细小声音随着海风吹向远洋,船长不敢置信地看着没入胸口的匕首。

  那带着会斗篷的男人使劲一拔,漆黑的血箭飙飞,船长滚落海面,砸出一大团红白相间的水花。

  “杀人啦!”

  船头两个水手见此情形,头也不会地就往舱里跑,拿起一个绑了纱布的铁锤头对着铜锣猛敲。

  “既然做了,就别留活口。”

  为首那人一抖刀口血沫,语气森然,却不像是在说给身边的人听,而是自言自语。

  吐着火的男人倒挂在一根横竖起的铁杆子上,双腿使劲整个人在半空翻腾,画出一个大大的火圈。

  十指上悄摸拴着细绳的女人在背后悄悄拉动指尖,面前稻草扎出的小人自顾自地扭动着,仿佛有了生命,看得周围一圈头顶扎髻的小孩子大呼小叫。

  由数十段颜色各异的部位拼接而成的龙形纸灯横跨大半条街道,五光十色的灯火仿佛彩虹从天际下落。

  楠织云看得眼花缭乱,她自小生长在被严密看护的环境中,一生中连外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,而自那场骚乱后来到夏国的一年时间,一直都在东躲XZ中,没能体会到多少属于这个国家的风土人情。

  今天,可算是头一次。

  江松海纳百川,各地吃食都能得见,街边一溜排的木头桌子上,穿着背心的贩子被热气熏得满头大汗,油香跟肉香味被裹夹在近夏夜里闷热的空气中。

  “想吃什么就买啊,不差这点钱。”

  吴钩说着,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铜板。

  他这句话为女孩卸下负担以后,楠织云就终于敢下嘴,她吃得很小口、很慢,只是一直没停。

  擂茶、肉燕、桂花糕、醪糟.两人走一路吃一路。

  吴钩打着肉香味的嗝,心头暗暗称奇,自己是因为炼炁才食欲旺盛,而身边的女孩似乎并没有逊色太多。

  她嘴边沾着白色的糖粉,在吃掉了之前上的最后一颗草莓后,下意识地舔了口唇角,却不想被那厚厚的妆粉苦得直皱眉头,看得一旁吴钩都忍不住笑出一声来。

  楠织云瞪他一眼,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,仍旧倒映这排满大半条街的小吃摊子。

  “再来点?”吴钩问。

  “吃不下了。”女孩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,那双被妆粉抹黑的胳膊轻轻摸了摸肚子,犹豫半晌才说,“撑死我了。”

  “吃不下你歇歇不行么?”

  “以后可能吃不到了,想都尝尝。”

  “那你尝一口不就是了。”

  “浪费。”

  “.”吴钩苦笑,他挠了挠头,转而说道,“还有机会的,你的日子还长得很,好东西是吃不完的。”

  “谢谢。”

  楠织云冷不丁地迸了两个字出来,声音绵绵的,和她平日里那种有力发亮的声音截然不同。

  “走吧,”吴钩面不改色,目光顺着人流转动,“吃饱了,看点有意思的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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