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相峙 2_宁渊全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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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相峙 2

  宁渊没有出声,颇不能理解地皱了皱眉,她径直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桥的另一方。

  临终遗志吗?

  封凌寒,这回望桥,你到底修来做什么?

  可惜,这次纵使再好奇,也无法知道答案了。

  宁渊静静地低下头,眼中深沉的缅怀缓缓浮现,也只有在这连时间都无法抹去烙印的回望桥前,她才会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不是她的时代。

  过往一切,皆成云烟。没有人可以告诉她,五百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,她不是不在意,只是一切已经迟到……没有任何意义。

  从来不曾踏足除禹山以外的地方,并不是洒脱到不屑一顾,而是悲哀到根本无法融入这个世间。

  这早就不是,墨宁渊该存在的时代。

  清河怔怔地看着她家小姐的突然沉寂下来的背影,无措地朝四周望了望突然开口:“年俊,听说回望桥每日来观赏的人极多,今日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?”

  年俊头疼地摇摇头,连转移话题都不会,他们不就站在这儿,怎么会连人影都没有?

  “今日岭南叶家的统帅进京述职,想来是全都到城门那儿观看去了。”年俊朝东门看了一眼,指着那个方向道,“那里人潮涌动,锣鼓震天,想必是那岭南少帅已经到了。”宁渊听到身后的对话,心底微微一动,抬眼朝东门方向望去。唯一眼,万千人中,便见那于骏马之上缓缓前行的身影。

  玄衣长袍,殷红战枪。

  如铁一般坚毅的容颜。

  与五百年前,丝毫未曾改变。

  就好像她从来不曾跨过五百年沉浮失落的岁月,只是游历一场后重新回到这座城池看那君临天下的人得胜回朝一般。

  宁渊眼底头一次泛起了难以置信的惊愕,转身朝桥下走去。清河和年俊诧异于她的反应,急忙跟上前去。

  一素衣长袍的老者远远从回望阁里走出,捡起刚才三人站着的地方掉下的棋谱,眼里流露出一丝惊喜。

  “先生,该回去了。”

  软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老者转过头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书童,摆了摆手里拿着的残谱,翘起了胡子:“青衣,我就说来看这回望桥比参加那个聚会好吧,连这种珍藏的古本都能被我捡到,无主的东西归我所有喽……”

  嘴角的弧度还未极到底,捧着棋谱做花痴状的老者便愣住了。

  棋谱的背面,细细的金线偰绣了一个小小的古字在上面,绣上的字本是潇洒不羁,豪迈高雅,但此刻在他眼里却变得晃眼至极:宁。

  从正午开始,丞相府里的氛围就变得让人战战兢兢,守着大堂的下人安静地站在门外,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杯盏摔地的声音,额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。

  自南少爷急急忙忙回府后老爷就未曾开口说过话,甚至连派出去请回然少爷的下人都有好几批了。老爷一向极少发怒,像这样的情形还从来未曾有过。

  赵南静静地站在大堂中间,看着高处端坐着的父亲,恭敬的面容也有些苦涩,若是他能预料到洛家小姐会说出那样的话,无论如何他也会拉住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方紫菲。

  只可惜……

  “赵南,洛家小姐何在?”

  赵南一听赵卓连他的全名也叫了出来,就知道已是气急,连忙走上前两步道:“跟着的人传回消息说洛宁渊去了回望桥。”

  赵卓划了划杯盏,嘴角慢慢牵动了一下,神情越发莫测:“还真是好兴致。”

  赵南低下头,似是未听到这难以说得上是褒是贬的微讽。他也颇不能理解……那特立独行的洛家小姐,在当着满京仕子和百姓说出那番话后,居然还能安如泰山地继续游玩?

  到底是真的猖狂到丝毫未将赵、方两家看在眼底,还是……只是逞一时之快而已?

  “不忠不孝不义?”伴着这声意味不明的轻叹,刚才还在赵卓手中把玩的瓷杯划过清浅的弧度,毫无预警地掉在地上,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刺耳。

  “我赵氏一族立于大宁几百年,还从来没有丢过这种脸,好一个洛宁渊,好一个洛氏遗孤。赵南……”他抬眼朝下望去,“告诉赵然,自明日开始亲上洛府请罪,什么时候洛家的小姐愿意纡尊降贵见我这个老头子了,什么时候他就出现在我面前。”

  赵南听到这话,神情大震,赵氏一族立于大宁朝堂数百年,如此屈辱从未受过,他本以为父亲不会善罢甘休,可如今竟要家中唯一的嫡子亲上洛府请罪,那洛家小姐到底有什么可忌惮的?

  他仔细想了一下问道:“族长,陛下是否对这洛家小姐颇为不同?”

  这本不是他可以过问的,只是不论是赵家还是方家都刻意避过了洛府小姐的存在,甚至有让其一二的举动,只是区区一闺阁小姐罢了,如此行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。

  赵卓眉角一动,肃声道:“这你就不用管了,照我说的去做就是。”

  “是,不过,一个月后的婚事……”

  提到这事,赵卓立马变了脸色,他站起身烦躁地走了几步,甚至比刚才赵南提到洛宁渊所说之话时更加愠怒。

  “天子之命,难不成赵府还能违抗两次不成,一个月后婚事遵旨完成!”他恨恨地摆了摆衣袖,“哼,寒门出身终是难成大器,方文宗真是教了个好女儿出来,丢尽我赵家颜面!你下去吧。”

  赵南转身正欲离开,便被突然的出声止住了脚步。

  “等等,你见过那洛家小姐了,她……如何?”赵卓问得简单,询问的声音里还带了些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期许或感慨,那个本该入他赵氏家族的洛家女儿啊……

  赵南愣了一下,脑海里开始浮现那抹深沉浓烈到极致的奢华身影,到最后唯剩下那一双如深渊般沉寂的眸子,他转过身面向赵卓,神情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服。

  “赵南未曾见得此女面容,但若论气度,平生未见一人可与其比肩。”

  赵家最错的恐怕就是曾将此女拒于门外,别说只是出身清贵的方紫菲,哪怕就是皇上视若明珠的婉阳公主恐都难以望其项背。

 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,只是抬眼看到赵卓因他这话而陡然愣住的神色后,行了个礼慢慢离开。

  赵卓看着重新变得空旷的大堂,苦笑着摇摇头,这个养在身边的孩子心性一向甚高,能得他说出如此的评论,这洛家小姐恐怕是真的要见见了。

  清河如往常一般举着巨石在院子里跑了十几圈后才停下来,她擦擦额上的汗珠,看着她家小姐难得坐得笔直的身姿,暗暗称奇地走上前去。

  “小姐,在想什么呢?”

  宁渊端着已经逐渐变冷的茶杯,转过头看清河一副笑眯眯的模样,瞟了她一眼没有出声,只是把茶杯放回到旁边的小桌上,重新半躺在了软榻上。

  清河讨了个没趣,嘿嘿笑了两声朝院门口看去。

  年俊从外面走进来,身后还跟着近几日来连走路都显得轻飘飘的洛凡,他踱着八字步,显是心情极好。

  “凡叔,瞧您这精神头,该不是赵家的那个小子又来了吧?”清河老气横秋地问道。

  洛凡点点头,完全不介意她说出这样无礼的话,心情甚好地摸了摸胡子。

  “他还真有毅力,小姐,您真的不见他?”

  宁渊看清河卷起袖子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,干脆闭上了眼养起神来。

  这赵然,恐怕是赵家那位名震天下的宰辅遣来的,她不欲与他们纠缠,自然没有见的必要。

  “见什么见,他既然能在玄门殿外为了悔婚跪上一个月,现在让他待在洛府门外还委屈了他不成!”洛凡皱了皱眉,显是不同意就这么简单地让赵然进门。

  年俊看这一老一小别扭的情形,翻了个白眼,两个人都不安好心,有什么可争的?他从手里抽出一张明黄的请帖放在小桌上。

  “小姐,这是刚刚送到府上的请帖。”

  “哇,好漂亮的凤凰!”清河一惊一乍的声音响起,宁渊睁眼朝桌上放着的请帖看去。

  明黄的烫金请帖,上面展翅欲飞的凤凰栩栩如生,若论画工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不俗了。宁渊知道若是简单的请帖也不会送到她面前,朝年俊抬了抬眉。

  “这是长公主派人送来的请帖,邀请小姐出席半月后的凤华宴。”

  宁渊皱了皱眉,这种无趣到极点的贵女聚会她真是没兴趣参加。更何况,在看到那所谓的“清莱文士”后就更是厌烦了。

  年俊瞧得宁渊神情不悦,正欲收了请帖,清河嘟嘟嘴,小声地道:“这凤华宴不去也罢,听说那个赵然就是在这个聚会上遇到方紫菲的,晦气得紧。真是弄不懂,好好的贵女聚会,请些男子去干什么?”

  “平日里要你多听着点,连这都不知道,凡是京城贵女都以能出席凤华宴为荣,这既是氏族小姐相较的宴会,自然就少不得那些所谓的少年才子。凤华宴上的大家公子和儒雅学士可是连每届的琼华宴都有所不及。我当年年轻时,也曾是这凤华宴的座上宾……”洛凡接过清河的话,像是回忆到什么一般慢慢开口。

  年俊和清河俱一愣,瞧着平时那古板严肃的脸上得意神情的洛凡,一时都没反应过来。

  宁渊听到这话眸中一闪,接过了年俊正欲拿走的请帖翻了开来,如果是世族公卿的名门公子,那他应该也会去才对。

  不管他是谁,她都必须要见一见才是。

  宁渊长叹口气,手轻轻抬起拂过明黄的请帖,眸色渐渐变得温润起来。

  若真的是他,那至少,她还可以是墨宁渊。

  围猎场里急促的马蹄声响起,一支利箭破空而来,仓皇逃窜的麋鹿终是不及这凌厉的箭势,砰的一声倒在地上,扬起一地尘土。

  慢悠悠迈过来的骏马长嘶了一声,似是对主人的技艺感到十分满意。

  “叶韩,你的功力是越发纯熟了,看来南疆的战场真是个好地方。”温润又不失调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,正欲上前查看麋鹿的男子握着缰绳掉转马头,看着正襟危坐在小马驹上的好友,犀利的眼眸里划过一抹极浅的笑意。

  “那也未必,南疆的战场纵使残酷难耐,在我看来对你百里询也毫无用处。”把弓拾起的男子眼神一转,明显感觉到爱马的躁动,急忙安抚了一句,“好了,他不过骑骑而已,不会委屈了黑仔的。”

  刚才还一副嬉笑模样的少年猛地在那小马的脖子上比画了一下,眼中颇有几分无赖:“大黑,我说你消停消停吧,你家小黑仔跟着我有什么不好,吃香的喝辣的总少不了它的份。”他说得油头滑脑,还拍了拍身下小马的颈部,十足的痞气。

  “好了,若是你长进一点,大黑也就不会恼怒你骗走黑仔了。”叶韩从马上走下,把手里的弓递给身后跟着的侍卫,随意卷起衣摆坐在了旁边的草丛上。

  “你回百里家了?百里族长怎么舍得放人,你逃家三年,我以为至少有大半年都出不了府了!”

  从小马驹上艰难爬下的少年叼了根杂草放在嘴里,大剌剌地朝地上一躺:“山人自有妙计,我家老头子可不是迂腐之人。”

  叶韩没搭话,只是慢慢挑高了眼看着他,明明白白一副不信的表情。

  看到友人质疑的目光,百里询把嘴里含着的草吐了出来,刚才还精神气十足的眉眼便耷拉下来:“还能有什么法子,我三年前为了什么逃出去,这次就是为了什么被老头子给放出来了。”

  叶韩努力让自己眼中盛着的笑意不那么明显,道:“怎么,婉阳公主为你求情了?”

  “差不多吧,凤华宴的帖子送到府上来后,我家老头子就给我解禁了。”

  “怎么,后悔三年前逃走了?”

  百里询摇了摇头,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:“你不是不知道宫里的女人都是些什么样子,看起来人比花娇,可说到刁蛮和心计还真不是那些世家的小姐可比的,也就那个憨憨的瑜阳要单纯一些,我可受不起她们。这次真是要你帮帮忙了……”他把怀里捂得皱巴巴的东西递到叶韩面前,讨好地挤眉弄眼。

  叶韩没伸手,肃着眉看向了别处,一副事不关己、高高挂起的模样。

  “叶韩,你就帮帮我吧,婉阳把你的这张请帖连着我的一起送到了我府上,摆明了就是要我们一起出席,要是你不来,我可真是要被关禁闭了。”

  “与我何干?”

  “好歹咱也在南疆战场上洒了三年热血,你总不能看着我……”

  刚才还面色淡淡的白衣青年似是被挑起了压抑已久的怒气,连声打断了一旁的少年腆着脸哭诉的辛酸史:“你这个吃货,三年都学不会拉弓射箭,除了黑仔,至今连一匹战马都上不去,浪费了我岭南三年的粮食不说,还敢说洒了满腔热血?”

  看着从不发怒的友人慢慢变黑的脸色,百里询急忙跳着远离了几步,声音瑟瑟的,好不委屈地撇撇嘴:“我是天下第一巧匠,又不是天下第一战神,你总不能让我上战场实战吧!那些机关不是顶好用的?”

  仍是坐着的青年哼了一声,但神色显然缓和了下来。

  “这样吧,如果你肯去凤华宴,我便为叶家的军队再辛苦一年,怎么样?”

  看着手中的请帖被抽走,百里询长出了口气:“哎,这些女人的战争真是恐怖,今年的凤华宴是婉阳举办的,你要是去了肯定会大大长了她的面子,我还真不想帮她这个忙。”他转过身朝一直在他周围打转的小黑仔走去,“还是我家的黑仔懂事,从来都不烦我。”

  叶韩把请帖随意地丢在地上,抬眼看着围着黑仔团团转的百里询,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芒,缓缓道:“京城传言百里世家无游公子兰华灼灼,温润谦和,才学无双,我怎的从未见到过这般的你?难道传言有虚……”

  背对着他的百里询撇了撇嘴角,似是毫不在意身后之人的调侃,他转过身,眉眼淡淡的,既不是刚才巴巴捧着请帖求人的小家模样,也不是围着小马驹埋怨的少年心气。

  纵使衣摆间满布着杂草和灰尘,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脑后,但也丝毫不损其眸中的那一抹清淡温润。他这一转身时间,就硬是从一个撒泼耍赖的泼猴模样生生变成了气质高洁的兰芳公子,他反手摆过衣袖,连声音也变得高雅芳华起来:“现在如何?”

  叶韩强忍着眼中的笑意,拱了拱手:“久仰,久仰,闻名不如见面!”说完便起身朝一旁怒瞪着百里询的大黑走去。

  百里询得意地摆摆手:“客气,客气。”

  待回过神来看着友人跨上战马正欲离开,急忙喊道:“三日后便是宴会,记得到时候客气点,这里可是京城,比不得岭南的你那一亩三分地!”

  叶韩没有回话,只是背着头摆了摆手,但刚刚端着的眉却慢慢地缓了下来。

  淡淡的阳光下,他刚硬的身影带着浅浅的逆光,像是从战境中走出一般。

  百里询突然觉得这背影的模样有些熟悉,但思索了半晌也无果,只得低下头对着仍是对那大黑马恋恋不舍的黑仔叹了口气:“这家伙别给我顶着副冰山的模样就好了,婉阳真是想不开,居然会把他也请去,还真的以为皇家威严用在谁身上都适合了?”

  除了懂武之人,这家伙从没对什么人有过好脸色,那群娇滴滴的小姐可有的受了,滴溜溜爬上马驹的少年摸了摸鼻子,嘴角的笑容便带了一丝幸灾乐祸。

  哎,瞧他那贼笑模样,兰华之姿,着实是浪费这般美好的字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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